經濟半小時：揭密山東淄博特大非法傳銷案

中國新聞網　　2004-9-17

今天我們來關注傳銷。今年以來，各地工商和公安部門展開了新一輪打擊傳銷行動。與此同時，國家有關部門也加快了相關的法律法規的制定工作。為了更徹底地揭開傳銷的真實面目，最近我們《經濟半小時》欄目連續報道了各地發生的一些非法傳銷案。其中，武漢新田變相傳銷案涉及上萬人，受害者在屏幕上現身說法，揭露了傳銷經濟邪教的本質。我們的記者還進入了廣東番禺一個名叫長江網絡的傳銷組織，體驗了傳銷者的真實生活。這些節目播出之后，我們收到了全國各地觀眾打來的熱線電話，他們認為傳銷欺騙老百姓、毒害青少年，是一個必須根除的毒瘤。 

　　不過，山東省淄博市警方近日偵破的一起“408”特大非法傳銷案，在規模和影響上，都超過了我們以前報道過的傳銷案。這起案件涉及全國11個省市的10多萬人，涉案金額超過了3億元，是迄今為止，國內公安機關破獲的規模最大的一起非法傳銷案。我們首先來看看淄博市警方在破案過程中，搗毀傳銷窩點的情景。
　　調查：淄博傳銷警方抓捕
　　2004年8月30日 
山東省淄博市周村區。傳銷人員：“人生的輝煌處決于你關鍵性的轉變，你有什么樣的轉變，就有什么樣的命運，我們選擇了這個行業，我們掙錢了，到那時我們會向全國宣布。，我們就是黃河，我們就是泰山。”
　　這就是一個傳銷窩點的授課現場，8月30日，當山東省淄博市公安局周村分局接到群眾舉報，趕到這個傳銷窩點時，這名傳銷人員正在慷慨陳詞地給這些群眾講課。警方的到來顯然使得這些傳銷人員有些驚慌失措。淄博市公安局周村分局經偵大隊中隊長王強說：“ 
希望你們協助我們的工作，把自己的身份，身份證號碼、姓名、家庭住址、職業、家里的聯系電話就這五項，逐字登記。”
　　隨后，淄博市公安局周村分局經偵大隊的中隊長王強又對這些聽課的群眾進行了簡短的教育，在講清了傳銷的欺騙性后，將這些群眾遣散回家，而這次傳銷活動的骨干人員則被帶回公安局，進行進一步的審查。
　　剛才看到的這個地方，是淄博市警方搗毀的第6個傳銷窩點。目前，這個傳銷團伙中15名處在金字塔最頂端，被稱為A級代理商的上線和17名B級代理員都已經落網。截止到今天，團伙中有15人被正式逮捕，6人被起訴。淄博警方還告訴我們，以前他們破獲這種傳銷大案，往往面臨著，遣散人員容易調查取證難、表面取締容易打擊處理難、發現枝葉容易深挖根源難。那么，淄博警方這次又是如何破解這三易三難，偵破特大傳銷案的呢？
　　調查：特大傳銷案是如何被偵破的？
　　今年6月25日，在東北三省警方的配合下，在吉林和沈陽將這些人一舉抓獲。從而掀開了408特大傳銷案的內幕。那么，這個特大傳銷案是如何破獲的呢？事情還得從今年4月份說起，4月5日，淄博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向周村分局移交了一條重要線索。淄博市公安局周村分局經偵大隊隊長李潔告訴記者，“一個東北籍的人，在我們周村被人騙了，搞傳銷，被騙走了8700元。”
　　接到舉報后，周村分局經偵大隊立即對線索中提到的聚會場所和居住地點進行了布控；經過兩天的跟蹤守候，干警們又發現了兩處聚會地點和五處居住地點，在掌握了大量線索的情況下，4月8日，周村分局經偵大隊決定收網。李潔說：“這次行動共抓獲了26名重要人員，取締了70名傳銷人員。”
　　經過審查，這些傳銷人員供述了他們傳銷的是香港“多美姿”化妝品，入會費為每人2900元；傳銷人員實行“五級三階制”的管理制度，從低到高依次為，E級會員、D級推廣員、C級培訓員、B級代理員和A級代理商；同時，在這些傳銷人員的居住地，干警們獲取了大量的傳銷網絡圖、業績單、銀行卡以及大量用來傳銷的通訊錄和筆記本。李潔表示：“通過他們交待、直指他們，上線人物徐志坤。”
　　徐志坤，黑龍江人，這次傳銷網絡的B級代理員，屬于傳銷階層的上層人物，4月8日晚上，根據線索，干警們在周村火車站將徐志坤抓獲。徐志坤的落網成為這次傳銷案的轉折點；隨后，干警們又順藤摸瓜，抓獲了另外的幾名B級代理員。隨著落網的上線人物增多，暴露出來的情況也大大超出了干警們的預料，這就是干警們根據案情描繪的傳銷網絡圖，傳銷的網絡已經涉及到10多個省市，傳銷的人員數量也是令人驚心。淄博市經偵支隊支隊長趙泉文告訴記者，“涉案人員初步掌握在，10萬人以上，涉案金額在3億多元。”
　　6月中旬，4·08特大傳銷案被列為公安部掛牌督辦案件；在東北三省警方的配合下，隨著這個傳銷團伙的組織者沈某等15名骨干分子在沈陽、吉林等地被擒獲，408特大非法傳銷網絡開始土崩瓦解。山東省公安廳經偵總隊副總隊長趙元恒說：“這一個案子最大的突破，就是把它的上線給端了，目前來講。已經有15人被批捕，6人已經被起訴。”
　　與其他地區發生傳銷案件相比，淄博破獲的這起傳銷大案，不僅涉及地區廣、人員多、金額大，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就是警方一舉抓獲了傳銷金字塔上的各級成員，從而掌握到了大量犯罪證據，徹底摸清了傳銷組織運作的內幕。
　　傳銷組織究竟如何來騙人？一個干了5年非法傳銷的A級代理商在淄博落網后交代說，秘訣就是兩點，一是產品要有欺騙性，要讓外人以為他們的產品會帶來暴利，這樣才能拉來人頭。其次，要故意把傳銷級別變得神秘化，不能讓各個級別的成員之間互相了解實情，這樣就有利于操控他們。那么，在實際操作當中，傳銷組織又是如何做到這兩點的呢？
　　調查：傳銷組織是如何騙人的？
　　在淄博市公安局周村分局，記者見到了這次傳銷中查獲的名叫“多美姿”和“貝莎”的化妝品；在這些產品的外包裝上，除了所謂的榮昌公司這幾個字以外，沒有聯系電話、生產日期、生產廠家和廠址，很明顯，這些三無產品顯然是不允許銷售的。王強告訴記者，“他們上線的價格，購買一套化妝品要交2900元錢，經過我們調查核實，代理商是從小商品市場上購買來的，據他交待只用了120元。”
　　不僅如此，采訪中傳銷人員向記者證實，他們有很多人員根本不需要產品，甚至沒有見過。王強說：“傳銷它是以產品為幌子的，他的產品不值錢，實際上是掙人頭費。”
　　要想賺取人頭費，必須要有新的下線加入，在B級代理員徐志坤手繪的這張網絡圖上，徐志坤發展的下線可謂是根深葉茂，那么，如何成功發展下線呢？在淄博市桓臺縣看守所，徐志坤告訴記者，騙人加入傳銷組織，首先關鍵的一步是邀約。犯罪嫌疑人 
B級代理員徐志坤表示：“都是用做生意或者是做什么買賣，賣什么海鮮啥的，都是用一種欺騙的手段，還用謊言給你邀請過來。”
　　在這本傳銷人員的筆記本上，記者也注意到，這些傳銷人員還專門總結了6類容易邀約成功的人物，以及邀約的方式；為了邀約成功，甚至“可以找人配合”演戲；而在這張紙上，也專門寫著邀約的書信樣本。邀約的對象也主要是親戚、同學和朋友；邀請完畢后，還對其結果進行了總結。徐志坤說：“頭一個我發展我兒子，接著我發展我的朋友，后來我又發展我的外甥。”
　　邀約成功以后，如何讓新來的成員打消疑慮、堅定信心，迅速加入傳銷組織呢？徐志坤告訴記者，這要經歷一個洗腦的過程。而這個過程的第一步就是集中聽課。淄博市公安局周村分局經偵大隊副大隊長蔡延杰告訴記者，“就是把邀約的人，集中在一個大課堂上，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中，給聽課的人勾畫，一個短期內暴富的，一個光輝的前景，點燃他們投入，傳銷的激情。”
　　這就是一個傳銷窩點的授課現場，在這位講課的傳銷人員描述的前景里，新成員做到C級培訓員時每個月就可以拿到5到6千元，而做到A級代理商每個月則可以拿到23。8萬元。傳銷人員說：“400人就是9.8萬元，加在一起就是你的月工資23.8萬元。”
　　新成員的到來還受到了老成員的特殊照顧，需要的生活用品由老成員買好，吃飯打菜時享受優先待，所有的人對他們都非常熱情，整個環境顯得十分有親和力。而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讓新成員早點加入；在這個傳銷人員的筆記本上，就清楚地記載著如何帶新朋友的方法，其中首要的一條就是“三談三不談”，即只談人生、生活和理想；不談公司、產品和制度；而針對于新成員了解的深入而產生的疑惑，傳銷人員也設計好了答案。淄博市公安局周村分局經偵大隊副大隊長蔡延杰向記者表示：“比方說，你為什么要騙人，針對這個問題
　　他設計了一個題目，他是怎么說的呢，說我騙你來，是讓你來發財的，我這個騙是善意的騙，將來你會感激我的，感激不盡。”
　　不僅如此，為了讓新成員相信他們掙到錢，做到B級代理員的上線人物還會經常現身說法，經過精心打扮之后，身穿名牌服裝，隆重登場。犯罪嫌疑人徐志坤說：“買名牌衣服　戴名牌表，買戒指，這些都是我自己掏的錢，這個時候沒有掙到錢，包裝自己，給外界感覺你掙到錢了，你看穿的衣服又好，戴著手表，還買戒指了，就是為了迷惑下面。”而通過這一系列的洗腦以后，新成員一般會熱血沸騰，躍躍欲試，很快加入傳銷組織。
　　采訪中，我們記者了解到，現在傳銷組織一般都是把下線騙到外地，再進行洗腦。不過，除了日復一日的說教，傳銷最大的誘惑還是來自于金錢。傳銷頭目會給每個新加入的成員設定一個目標，只要他們能找來更多的下線，即使處于金字塔最底層的人也終究會有一天會日進斗金。傳銷組織的這個發財夢是怎么描繪出來的？爬到了金字塔的上層，是否就能掙到錢呢？我們也進行了進一步調查。
　　調查：利益的分配
　　在淄博市公安局周村分局，局長王敬國告訴記者，傳銷之所以能吸引很多人參加，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它描繪了一個美麗的前景。淄博市公安局周村分局局長王敬國告訴記者，“參加進去的初衷，他就是想賺錢，認為我付出了3000元，經過一段時間，我可以獲得30萬元。”
　　王敬國告訴記者，在這個傳銷網絡中，傳銷組織實行的是“五級三階制”，意思就是說只要你交納2900元之后，你就會成為E級會員，發展兩名下線后就成為D級推廣員；直接或間接的下線成員達到9人時升為C級培訓員；達到64人升為B級代理員，達到393人以上的升為A代理商。
　　我們可以用圖示來算一筆帳，一名新成員加入交了2900元，成為E級會員，然后發展兩名會員，從這兩名會員身上，總共可以提成735元，然后由E級會員升為D級推廣員，在D級推廣員期間，如果下線每發展一個人，可以提成122．5元，這樣如果當下線又發展了7人，他至少可以得到1592．5元，這樣他下線的總數達到了9人，又升為C級培訓員，到這時，他下線每發展一個會員可以提成245元，而要想由C級培訓員升為B級代理員，這中間還需發展45人，從這45人身上，他至少可以得到11025元，依此類推，如果做到A級代理商的時候，他至少已經掙了10萬元以上了，下線發展的越多，級別也就越高，掙的錢也就越多。但事實情況又如何呢？徐志坤是該網絡的一名B級代理員，他卻傾家蕩產了。犯罪嫌疑人徐志坤表示：“實質感覺就是騙人坑人。”
　　2002年7月，在表弟的邀請下，徐志坤參加了這個傳銷組織，抱著淘金愿望的他，一下子交納了兩個人的入會費5800元，第一個發展了自己的兒子。隨后又發展了自己的外甥。在發展下線升級的過程中，他才發現事實并不是像傳銷人員描繪的那樣美好。蔡延杰告訴記者，“一開始說的是，你只要發展兩個下線，就能坐享其成，就能達到頂端，升到A級掙大錢，實際不是這樣子的，如果你的兩個下線，如果不能再往下發展，任何一支不能，再往下發展，你就不會升級，不會升到A,，不會升到B，不會掙錢。”
　　也就是說，如果你現在是B級代理員，要想升A級，你最開始直接發展的下線中，必須有兩個下線都升為B級；如果哪一條下線沒有滿足這個要求，你就得被淘汰，重新再來。而此時，你不僅沒有掙到錢，還得從家里拿錢買名牌服裝來包裝自己。
　　通過自己的努力，徐志坤毫不容易做到了B級代理員，本以為一個月可以掙到上萬元的工資，這樣他就可以還上所欠的債務，可現實是，總代理商并沒有開給他們這么多的工資。犯罪嫌疑人徐志坤說：“B級別的時候，最多開了一千多元錢，后來幾百元，有時甚至不開工資，沒有錢的情況下，繼續家里借錢。”
　　不僅僅是徐志坤，作為他發展的下線，徐志坤的外甥同他一樣傾家蕩產，房子和地都賣了。沒有了房子和地，徐志坤的妻子和孩子們現在只能住在娘家，這一切，使得徐志坤的妻子悲痛欲絕。徐志坤妻子表示：“我恨他，我恨他，我這個家沒有，一個完整的家，我真的恨他。”
　　對于徐志坤來說，參加傳銷的這兩年就好比是做了一場噩夢。現在噩夢醒來，地沒了，房子沒有了、家也沒了，只落得傾家蕩產。徐志坤好不容易在傳銷組織中爬到了B級代理員的位置，下場尚且如此，那些比他級別更低的傳銷人員，結局就更可想而知了。大家參加傳銷到頭來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哪又是誰從中掙了錢呢？
　　節目進行到現在，隨著我們對傳銷組織分析越深入，有一個疑問卻反而變得越來越大。傳銷組織共分為ABCDE5個級別，可我們看到，從最低的E級，向上直到B級，每個級別的成員都沒從傳銷中掙到錢，那么，傳銷活動中拉來的人頭費最后都到了誰的手上呢？我們再來看看傳銷金字塔中級別最高，也是最為隱秘的人物，A級代理商。
　　調查：傳銷的錢落到哪去了
　　采訪中，記者了解到，與其它傳銷組織的金字塔結構不同的是，在這個特大傳銷組織中，這些傳銷組織者鼓吹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制度就是“出局制”，意思是成為A商以后，如果下線有4個人再升為A商，那么最上面的A商就得自動出局，離開網絡；也就是說皇帝輪流坐，誰都可以做A商，可以賺錢，并且承諾從做A商到出局，期間可以賺500萬元。犯罪嫌疑人李宏坤告訴記者，“出局制就是對大多數人來講，當著大家講就是挺公平的，每個人將來有一天，都會做到那一種級別。”
　　看似公平的競爭方式，真實情況又如何呢？在記者采訪的犯罪嫌疑人當中，記者發現， 
A級代理商劉春杰的下線已經有5、6個A商了，就沒有一個出局的，劉春杰也挑旗單干，成為了他這個網絡中的總代理商。王強表示：“經過我們打擊處理，已經落實的，任何一個升為A級的代理商，都沒有按照這個規則出局的，因為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賺錢，真的掙大錢的時候，有誰能拋開暴利的誘惑，出局呢？這也正是一個最大的騙局。”
　　正是在所謂的暴利的誘惑下，一些新成員加入了傳銷組織，而實際上，真正掙錢的只是在幕后操作的總代理商和少數的A級代理商。犯罪嫌疑人劉春杰說：“掙了一百萬元左右。”
　　在淄博市公安局周村分局，記者也看到干警們從劉春杰銀行卡上查獲的進帳單。而記者了解到，劉春杰這個分支網絡里有傳銷人員近8000名，除了劉春杰等少數的A級代理商賺了錢，在這個傳銷網絡里，其它的傳銷人員基本上是空手回了家，也就是說，這些A級代理商謀取暴利是建立在多數人血本無歸的基礎之上的。山東省公安廳經偵總隊副總隊長趙元恒表示：“最近這幾年來看，從我們省也好，從全國也好，打掉端掉的傳銷團伙，確實是一種經濟邪教，如果不及時打掉，把它取締，將來很可能勢力要發展越大，即影響了社會治安，影響了社會穩定。”
　　而記者也了解到，除了這次破獲的408特大傳銷案，山東省公安廳在全省范圍內也開展了打擊傳銷和變相傳銷的行動，據統計，在最近的三個月中，山東省就端掉了1096個傳銷窩點，查破利用傳銷和變相傳銷手段進行非法經營、集資詐騙等案件161起，查處省內外傳銷人員13萬余人，刑事拘留441人，逮捕58人。
　　在任何一起非法傳銷案中，我們都可以發現，傳銷組織實際上就是依靠這種金字塔的結構體系，由上而下的進行層層欺詐。我們了解到，針對非法傳銷的這個特點，國家工商總局已經起草了《反金字塔詐騙條例(草案)》。這份草案對打著直銷名義進行傳銷詐騙，作了明確的界定，對策劃、建立、組織、推廣、參加和勸誘參加金字塔銷售計劃的欺詐行為，制定了相應的查處辦法。目前，這個草案正在研討過程中，近期有可能出臺。相信隨著法律法規的健全，打擊傳銷和變相傳銷，將會有法可依，有的放矢。
記者：盧小波
中央電視臺經濟頻道 《經濟半小時》 首播時間：21：30
重播時間次日：12：35